雨瑶

二

下个月，是艾瑞利娅十四岁的生日，她将会跟随反抗军回到普雷西典，守护那片位于陆地的心脏地带的艾欧尼亚圣地，而克劳娜的任务则是跟随其余部队尽力阻挠诺克萨斯进入纳沃利省的增援并防御来犯者。

空地的小山坡有一颗古树，那是一颗花树，上面的骨朵次第开放，隐隐像是要把枝头压弯，克劳娜穿着已经满是凹痕盔甲，走向站在树下仰头看花的长发少女，伸手从袖里拿出一条玫红色的发带递给了艾瑞利娅。

“你来了。”艾瑞利娅转过头，朝着克劳娜微笑道，看着她手里的薄绸，问道“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嗯，我织的，你的发带该换一条了。”克劳娜点点头，“之前的那条太旧了，都已经褪色了。”

“谢谢。”艾瑞利娅伸手把头发束到脑后，转了一圈，玫红色的发带随风飘扬，跟着刀刃一起翻飞，“好看吗？”

“好看。”克劳娜笑了，她摸了摸艾瑞利娅的头顶，语重心长的说，“顺应内心，别太勉强自己。”

“没事的。”艾瑞利娅旋身摘下一朵花，戴在克劳娜的齐肩短发上，“话说回来，你一定要小心啊，诺克萨斯人不得轻视，即便你们的任务是阻挠支援，也要小心有诈。”

“好，那我走了。”克劳娜笑着应下，听着集结号吹响，转身走下小山坡，还转身朝着艾瑞利娅挥了挥手。

艾瑞利娅现在还是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她一开始总是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坚强，就好像那天诺克萨斯人锤碎的不仅是赞家家徽，还有一个艾瑞利娅的孩童之心。她高超的格斗技巧由精湛的绸舞传习而来，毋庸置疑，若是她再大个三四岁，就好比克劳娜一样的年纪，必定会成为一方首领。每个人都对她的战斗能力肯定有加，每个人都对她的坚强表以敬佩，在战场上，她是最耀眼的存在，以一敌五不再话下，在休息的时候，她又会跳起最爱的舞蹈，留住渐渐迷失在战争阴影里的礼俗。

于是渐渐的，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连艾瑞利娅自己也忘记了，她还只是个孩子。人们只是将信任毫不犹豫地给予艾瑞利娅，然后等艾瑞利娅破开重围，然后人们欢呼庆祝，如此循环，如此往复，任务的重心转移到艾瑞利娅身上了。最后，也只有克劳娜还能偶尔见艾瑞利娅在山间蹦蹦跳跳，编个花环戴在头上，摸摸小鸟，遥望故乡的方向。

克劳娜把编好的头发固定住，戴上了兜帽，听说诺克萨斯的这支战团雇佣了一个来自祖安的炼金术士，绝不能放任其进入主战场。作为副官的克劳娜听着将军比照地图，规划好了埋伏地点，选择好了突围路线和撤退路线，在茂密的草丛里，静静等着诺克萨斯的行军。

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下，暴雨将至，一名白发军人押送着几辆车缓缓从两山之间的道路走来，车后还跟着许多诺克萨斯士兵，他们的部队缓慢的行进着，好像十分珍视车里的东西。克劳娜跟着几名行动迅捷的同胞摸下了山，看清了护送者的模样，手持黑石符文之刃的诺克萨斯忠勇战士——锐雯。

阴冷的风吹过山野，隐约传来陶罐相撞的闷响，克劳娜感觉有些不安，她认为那些身穿黑甲的士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不像是诺克萨斯的行军作风。难不成是因为锐雯的护送，才如此自信么？

来不及细想，诺克萨斯军队就已经踏进了埋伏圈，一瞬间，暴雨倾盆而下，泥流从高处冲下，诺克萨斯的队形被冲散，艾欧尼亚的同胞站起身来，向着锐雯和她护送的战团发起进攻。

即便克劳娜感觉不安，也只能拔出刀来，冲向了山下包围圈中的敌人，瓦罐破裂的声响在耳边响起，浓稠暗绿色的液体从车厢里流淌出来，在地上蜿蜒前行，被雨水稀释。克劳娜冲入战场，朝着锐雯所在的方向移动，翠绿色的魔力从锐雯的巨剑上散发出来，可碍于众多的敌人的攻击，锐雯只能做最大程度的防御，并抓住机会反击。一人肩膀中剑，大块的血肉翻了出来，瞬间血如泉涌，克劳娜马上立起刀来帮助他抵开来自锐雯巨剑的一击，却跟着被震退数米，雨水混着血液顺长刀的刀刃流淌下来，隔着雨幕，克劳娜依稀可以听到锐雯的轻喘，这和她听闻中的锐雯不一样，本应如战报上描述的所向披靡的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克劳娜环顾四周纵观战局，艾欧尼亚的同胞占据了优势，锐雯及其军团被围困在破碎的陶罐和车厢之间，仍旧负隅顽抗。克劳娜皱着眉，心中的不详感越演愈烈。

她看见锐雯在大雨中寻找着什么，像是要请求支援。可就在锐雯回过头的刹那，一支燃烧箭就从另一侧的山脊划着火弧飞了过来，正中锐雯身后的车厢。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暴雨的声音，火光冲天，黑绿色的毒雾迅速将这片战场瞬间吞没，带着腐蚀性的化学药剂开始蚕食所有细胞的生机，分不清痛苦的哀嚎和嘶吼都是由谁发出，有人疾走，有人狂奔，。那些鲜活的生命并没有为了各自信仰而战死，只是在焦灼与剧痛之中挣扎，最后一点点失去呼吸。

克劳娜感觉耳边一阵巨响，紧接着全身就像是掉进火炉里燃烧了起来一样，剧痛瞬间夺去了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上各处都传来难以名状的钝痛，眼前蒙着白色的绸布，她用缠满绷带的右手支撑着身体，靠着病床艰难地坐起来，隐约听着外面有鸟鸣声，她轻轻掀开左边眼睛上的绸布，模糊中看见看见一个周围飘着红绸的长发少女快步走来。

“我...在做梦吗？”克劳娜张张嘴，沙哑的嗓音并不像是她自己。

她觉得诺克萨斯的人大概是疯了，为了胜利连锐雯那样的人都可以被牺牲，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死了，死在她手下的诺克萨斯来犯者并不少，她还是有脸去向绸花庄的同胞亲人们交代。

“没有做梦，你在普雷西典，这场战役，我们赢了，克劳娜。”艾瑞利娅轻轻拉起克劳娜的手，开口说道，“承万灵护佑，你没有离我而去。”

克劳娜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画面，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只手盖在艾瑞利娅的手上，“承万灵护佑。”